因为那纠缠我将近四年的噩梦,让我淡忘了最平常的梦的样子。所以当我看到眼前泛着黄褐色的画面时,即使完全明白这个故事的荒诞不经,却无法质疑它的真实性。
这的确是我曾亲身经历的,是我的记忆。由于某种原因,它被尘封至今,但现在,一切谜底都在瞬间解开。
当我还没有上小学时,我有大把的时间在乡下的老家度过,我如今就站在那座土坯房前,看着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,在当时还在世的奶奶身边打着瞌睡听那个熟悉的故事。
那是一个关于我们一家和一只仙鹤的故事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,你爷爷的爷爷,是靠替人家降妖抓鬼过活的。”
“真有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吗?“
“有啊,那些妖怪原来也不过是些山野间的兔子啊野鸡啊什么的,或许是活的久了,或许有什么奇遇,就能化成人形了。妖怪也有好坏之分呦,下面要说的这只妖怪,就是只好妖怪。
“一天晚上,你爷爷的爷爷在人家吃完酒席跌跌撞撞的踏着山路回家,一不小心在一棵大柳树下面狠狠摔了个跟头,直摔得他眼冒金星。等他爬起来时,就看见眼前有个老太太颤颤巍巍的看着他。”
“我知道,这个老太太就是妖怪。”
“嗯,”奶奶说着用手抚了抚我的头,接着说,“你爷爷的爷爷也一眼看出她是个妖怪,不然三更半夜的她一个老人家在这荒山野岭的做什么,所以你爷爷的爷爷就拔出背后的桃木剑,准备降了这只妖怪。”
“爷爷的爷爷怎么知道这只妖怪是坏妖怪还是好妖怪呢?”
“当时你爷爷的爷爷还是个愣头青,做事只认死理,以为妖怪就是妖怪,哪儿有什么好坏?所以只要见了妖怪,总是二话不说就出手,倒也冤枉了许多好精怪。”
“唉,他怎么这样?”
“嘿嘿,人嘛,都会犯错的。不过能改过来就好了。
“你爷爷的爷爷正要出手,那个老太太却忽然跪了下来,说自己原来是东海上的一只仙鹤,是逃到这里避难来了——你知道,你爷爷的爷爷出生的时候,天下正乱着呢,东边儿老是打仗。
“听这老太太这么说,你爷爷的爷爷起初还不相信,后来老太太抱出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孩儿,说自己祖孙二人没有去处,求你爷爷的爷爷收留。你爷爷的爷爷那时刚好有了你爷爷的爸爸,再加上那晚酒喝多了,看见那小女孩儿可爱,又想到自家孩子,于是心一软,就放过了那个老太太。
“其实你爷爷的爷爷也走了眼,那哪里是什么小女孩,其实只是那只老鹤用一支羽毛变的。”
“唉——”我看着儿时的自己惊讶的叫出了声。
“后来过了不久,你爷爷的爷爷的儿子,也就是你爷爷的爸爸,忽然得了怪病,任是看了多少郎中都没办法,后来那个老太太跟你爷爷的爷爷说,这是他原来滥杀精怪遭了报应,又说自己可以许他一个愿望,然后他搭救自己的恩就算报了,自己也要走了。
“当时你爷爷的爷爷已经着了慌,再听这老太太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,所以就答应了。第二天你爷爷的爸爸病就好了,跟没事儿人一样。那个老太太也消失了,留下了一根羽毛。结果到了第二天早晨,那根羽毛又变成了一只雏鹤。”
“从那以后,我们家就和仙鹤一家有了约定,我们抚养幼鹤,而幼鹤则许给我们一个愿望,当愿望实现时,她们就会飞向东方,回到东海。世世代代,一直如此。”
“奶奶,那我们家现在有没有仙鹤啊?”
我站在老屋石阶前,看着奶奶笑呵呵地从背后拉出一个扎着马尾的,和当时的我同龄的小女孩,脸上的皱纹一缩,拍了拍幼时的我的头:“喏,这就是。”
不一会儿我看到小小的我跑到那时还年轻的妈妈身边,悄悄问了句什么,我妈妈立刻嗔怪地说:“瞎说什么,这是你去世的表叔家的女儿,名字叫纸鹤。什么仙鹤不仙鹤的?”
画面流转,我坐在一辆巴士上,身边坐着的,是扎了马尾的那个女孩,两人相比之前都长大了许多,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。
我坐在那儿看着窗外,女孩儿却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盼,不一会儿又拉拉我的袖子,嗓音清亮地问:“我们去新家是不是也有个很大很大的院子?”
“没有,那儿很挤的,每一家只有一间公寓。”
“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儿?”
“我爸说了只有在那儿上学才能走出去,到大城市里去,说不定还能去看看东海呢!”
“嘿……”女孩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也同我一起看起了车窗外的风景。
记忆再次被打碎,然后重新拼凑成一副新的光景。
我和父母走进一个大大的院子,门口挂着县委家属院的牌子,在一栋公寓楼前我和纸鹤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相会了,那男孩有些忐忑地自我介绍清晰的传入作为旁观者的我的耳中:“我叫齐飞,就住你们对面。”
紧接着我又看到我站在一个铁丝网围起来的大院前,齐飞站在我身边指着里面的一座石碑,压低声音说:“那是精神病院哦,千万别进去,里面的人都是疯子,我爸说的。”
而小小的我在一边一脸向往,同时心不在焉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我看到在另一个黄昏,我独自一人小心地钻过铁丝网上的空洞,偷偷溜进了那一片场地。那里到处都是灰黑色的水泥构筑的楼房,空旷的院子里几乎不见人影。我在其中穿梭,脚步越来越快。
而我最终停在了一栋白色的小屋前,那是一片灰暗的院落中,唯一的亮色。
小屋的窗口开着,我踮起脚尖向里张望。
一个穿着白色印花连衣裙的女生正坐在屋子里,屋内光线昏暗,模模糊糊能看到有着简单的布置。
我在一边,看着那个女生的一头长直黑发,也看见了幼年的我和那女生四目相对。
“你是谁?”
“我,我叫林明。就住在那栋楼上。”
沉默了片刻。
“我叫褚清秋,是一个衣字旁一个者的那个褚,清澈的请,秋天的秋。”
“嗯,我记住了。”
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褚清秋在操场上说出名字时,立刻就知道她的姓氏是褚而不是楚了,虽然常人一般都会首先想到楚,但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记住了。
“那……再见了。”
“嗯,再见。”
又是另一个午后,幼年的我不知何时翻过了白色小屋的窗口,和褚清秋一起坐在地板上。
“你说过你是因为经常做噩梦才会被关在这儿的?”
“不是经常,是一直。”
“你骗我吧?我查过了,精神病院是用来关疯子的。”
褚清秋忽然抬起头,冷冷地盯着同龄的我,一直到那个我不知所措起来,她才回过头缓缓说道:“谁告诉你这里是精神病院了?这里只是疗养院,我在这里休息而已。”
“那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来接你?”我当时一定以为疗养院只是幼儿园一样的地方了。
褚清秋捏紧了小小的拳头,身子也缩紧了。
我在那里站了好久,和当时的我一起听她一边啜泣一边讲述,讲述她爸爸和别的阿姨好,逼得妈妈跳了楼,后来她爸爸一喝醉酒就打她,那个新来的阿姨会在她独自哭泣时悄悄来到她身后,在她耳边轻轻说:“都是你,都是你害的!”
我看在屋外的墙上,望着东边的天空,似乎已经能够看到接下来的结局。
时间换成了上午,我和纸鹤两个人站在北山上,正好在那条长廊外,个子似乎又向上窜了窜。纸鹤原地转了一圈,欢快地说:“这里真好,我能看到好远的地方呢。”
“能看到多远?”
“我能看到大海呢。”纸鹤语出惊人,紧接着又嘻嘻笑道,“骗你的。”
我也跟着笑。这时的我似乎已经不再相信那个传说了。
然后两人就沉默了,只听见山顶的风呼呼地刮过。
“你最近一放学就跑到哪里去了,也不跟我和齐飞玩儿?”纸鹤忽然开始指责我。
“啊……哈哈……我……回家了啊。先别说这个,我们……我们一起捉弄一下齐飞怎么样?他对我讲的那个故事深信不疑呢。”
“也好,你说怎么办?”显然我成功地把纸鹤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的地方。
“听着,我会在半夜带他来这儿,你就藏在一边,等他到了就出来吓他,我就跟他说这是仙人,他那么笨,肯定会被吓坏的。”
我站在月色下的山巅,远远望着应该是六年级的我带着齐飞一起爬上了长廊,蹲在灌木丛边,然后纸鹤从灌木丛后跳了出来,齐飞似乎被吓得厉害,慌乱中推了纸鹤一把。
我看着纸鹤在山崖上坠下,心痛如割。
医院里,我站在纸鹤身边,阴沉着脸,什么都不说。而纸鹤却依然笑嘻嘻地躺在病床上,轻松地对我说:“没关系的,我不是仙鹤吗?这点伤算什么。”
我站在病房外,能够听到父母和医生的窃窃私语。
“……很严重,得转到内地去,找大医院,花费也不会少……”
我看到父母脸色沉重,我明白对于当时父母的收入,医治纸鹤的伤会让他们担负不起。
好久,我听见老爸故作轻松的声音:“没关系,再带一份工作就好,虽然累点,但怎么说也不能看着那孩子不管啊。”
“再把县委那套房子卖了,换个便宜点儿的吧,在哪儿过不是过啊。”老妈也附和着。
我再次站在北山的长廊外,身边除了坐在轮椅上的纸鹤,还有我从白色木屋中带出来的褚清秋。
我听见那年的我语气复杂地对纸鹤说着什么,纸鹤的脸色也由惊讶慢慢变成了微笑。
我向纸鹤许愿,我想让她马上好起来,还有,让褚清秋的噩梦结束。
而纸鹤对我说,她会好起来,但这已经算是一个愿望了,褚清秋的梦只能靠别人来替她承担。
我看着我,我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,嘴唇动了动。
纸鹤悄悄地对我说:“如果不希望我走,可以吻我吗?”
北山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,狂风骤起,大雨瓢泼。
一道惊雷声中,耀眼的白光掩过了一切。
再度睁开眼,我半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,怀中,纸鹤带着有点担心的表情看着我。我努力调整面部,挤出一个一定很难看的微笑,但眼泪,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。
既然已经记起,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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